黑暗之心04
诺克提斯还没有想过三十岁的普罗恩普特都经历了些什么，自从他从水晶中归来，仅仅只过了一个月而已。这一个月中，只有第一个星期和普罗恩普特在一起相处，而且那一个星期他们在与艾汀决战。等一切都平息，他们从废墟中站起来，诺克提斯就为接踵而至的各种任务忙昏了头，尽管是风平浪静的下午，诺克提斯仍然会不安地在房间里踱步，他没有办法，也没有时间思考任何一个人的过去。
好不容易花时间习惯了这样忙碌的生活，诺克提斯再次见到普罗恩普特，即便对方站在自己身边，诺克提斯仍然觉得很不真实。伊格尼斯和格拉迪奥从小就陪伴诺克提斯长大，他们早就是诺克提斯生命中停止变化的一部分了。但普罗恩普特不同，在阳光下，普罗恩普特的衰老暴露无遗，他的皮肤起了皱纹，发色变黑，眼睛下挂着一个厚重的眼袋，他的雀斑还在，但看上去像黑色的圆形伤疤。
可他仍然笑得那么灿烂，比二十岁的他更加柔和。也许是因为他是成熟的男人了。
诺克提斯一动不动地站在第三级的台阶上，他穿着他们战斗时的那身西装，没有披风的黑西装令诺克提斯的身材更加挺拔。他的面貌在水晶中不知为何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只有细看，才能从现在的诺克提斯的面庞上找到过去的影子。诺克提斯的眉毛变得更平更粗，它们紧紧压迫在原本柔软的眼睛上方，显得诺克提斯的双眼变得凌厉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阳光的问题，诺克提斯像在瞪着他。
但普罗恩普特不觉得紧张。
他有一瞬间联想到十六岁的诺克提斯，他们有同一个表情，他们似乎都在用这个表情拒绝外界，像是在思考，或是质疑某些事物。
“喂，诺克提斯王子——哦不，国王。”普罗恩普特叫着，小跑上前用手撞了一下他的肩膀，为了显得不那么突兀，他歪了歪头，笑着说，“初次见面？”
诺克提斯笑出了声，他盯着普罗恩普特：“说什么傻话，应该是“好久不见”。”
诺克提斯深蓝色的眼睛如同星空一样闪烁着，普罗恩普特在一瞬间发呆了，他没想到居然都三十岁了，还能再重演十六岁的把戏。普罗恩普特用拳头捂住嘴，遮了遮扬起的嘴角。
雷格里亚引擎轰鸣，维斯克汉姆和希徳坐在车里，维斯克汉姆让诺克提斯给克劳施特拉捎个口信，克劳施特拉今晚在皇宫大楼休息。
和维斯克汉姆告别后，诺克提斯朝普罗恩普特摆了摆手：“进来。”
普罗恩普特跟了上去，他用手指了指自己，夸张地说：“哇唔，我居然被国王邀请进皇宫了。”
“快点习惯吧，你以后就是常客了。”
普罗恩普特表现得像个小孩，他走路还像以前那样蹦蹦跳跳。老实说，诺克提斯总觉得下一秒他就会冲上来晃他的手臂。
“很兴奋吗？”不知道为什么，诺克提斯心情变得愉快起来。
普罗恩普特哼着奇怪的调子，说：“很高兴！这里迟早有一天是诺克特的地盘嘛，我终于等到了，而且是生龙活虎地亲眼见到诺克特成为国王——没有什么比它更幸福的了！”
“这么有活力？不介意的话借给我一点吧。”诺克提斯看了看普罗恩普特。
他们正穿过一条长廊，普罗恩普特的注意力不时被窗外的景色吸引去。普罗恩普特沉默了一会儿，才对诺克提斯说：“如果可以的话我当然会全部给你，只可惜不行。”
“怎么了？”
等了很久却没有意料之中的回应，诺克提斯转过头看向普罗恩普特，不知道为什么，在普罗恩普特的脸上找到了一丝笑意，但他嘴角上扬的弧度就像一丝裂开的缝隙，也许在别人看来，普罗恩普特只是在下意识地微笑而已，但诺克提斯明白那是奇怪的苦笑。
普罗恩普特的表情像把什么炽热的东西活生生咽下去了。他回过神来之后，发现诺克提斯正毫不留情地盯着他看，他尴尬地笑了。
诺克提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你啊，还是容易想太多吧，从前就是一幅敏感的样子，到现在也没有改变。”
普罗恩普特皱起眉毛，涣散的视线聚集起来投向诺克提斯，诺克提斯竟然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敌意。普罗恩普特低下头，藏住自己的眼神。
“你说的没错……”普罗恩普特清了清嗓子，“有时候我确实容易想太多。”
诺克提斯陷入了沉默，普罗恩普特也没有接话，他魂不守舍地跟在诺克提斯身后，偶尔会挑一些没意义的话题，但两个人的气氛已经僵了。
两个人去见了伊格尼斯，伊格尼斯提议晚上大家一起去普罗恩普特的公寓。伊格尼斯早在三天前就为普罗恩普特安排了因索姆尼亚的新公寓楼，普罗恩普特得知这个消息后高兴地吹着口哨，他大概是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诺克提斯知道他在看着自己，虽然注视的媒介并不是双眼。
好不容易结束一天，已经傍晚六点了，伊格尼斯推门进去，诺克提斯正凝望着窗外的夕阳。诺克提斯望见站在门口的伊格尼斯，自然地笑了，他的笑容像一条涓流淌进房内。
诺克提斯站起身跟着伊格尼斯离开，他走在伊格尼斯身后一步的距离内，他问伊格尼斯能不能感受到夕阳的橘光，伊格尼斯说不行，他只能隐约感受到有什么正把他裹在里面，诺克提斯不再就着这个问题说下去了。
普罗恩普特从他的新公寓回来，正在会客室等诺克提斯他们两个。原本预计格拉迪奥今晚能从克拉斯特姆水道回来，但他还在封印之门里没有消息，无奈格拉迪奥只好错过这次的晚饭了。
两个人来到会客厅后，普罗恩普特正四仰八叉地躺在长沙发上呼呼大睡。诺克提斯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普罗恩普特？”听到诺克提斯的笑声后，伊格尼斯又侧过脸问他，“你在笑什么？”
“那家伙睡着了。”
诺克提斯故意压低了声音说话，他把手指抵在嘴唇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嘘声，同时小心翼翼地靠近普罗恩普特。他蹲在普罗恩普特身旁，伸出手把他的鼻子掐住。三秒之后，普罗恩普特被呛醒了，他弹了起来，猛烈地咳嗽起来。诺克提斯在一旁哈哈大笑。
普罗恩普特在开车载着他们回去的路上，没有一刻停止控诉诺克提斯幼稚的行为。
“能不能表现得像个国王一点？有人三十岁了还用这种方法叫醒朋友吗！”
诺克提斯打开后车窗，让风灌入车内。虽然坐在普罗恩普特的吉普车上，车里还有一股没散尽的怪味，但诺克提斯还是回忆起了当初在雷格里亚后座睡觉的时光。
“伊格尼斯！”
“你叫我也没用，不如和诺克特去说。”
普罗恩普特不悦地说：“我是让你别笑了！”
坐在后座的诺克提斯瞄了一眼后视镜，对上普罗恩普特愤怒的眼神，忍不住捂住了嘴。
“诺克特——”
“饶了我吧！”诺克提斯笑出了声，他装模作样地抿了抿嘴角，“当时你都滚到地上去了。”
不仅滚到地上去了，额头还磕到了桌脚。普罗恩普特进公寓后还故意让诺克提斯注意到他仍然捂着额头，普罗恩普特在这十年里不知道受过多少重伤，居然还在意额头的一点小磕碰，诺克提斯不知道自己有多爱普罗恩普特这一点小动作。
诺克提斯不断地绕开普罗恩普特，他轻盈的转身动作向普罗恩普特传递“他根本不在意”的讯息，普罗恩普特气得朝他的屁股踢了一脚。
伊格尼斯存活在诺克提斯和普罗恩普特用他们成熟的三十岁的嗓音一路谩骂对方幼稚的举动中，他一如既往地怡然自得地站在两人之间。
“你已经不是二十岁了，诺克提斯！”
“啊，你也一样，普罗恩普特！”
伊格尼斯把两个人拉开，掏出钥匙摸索着打开了公寓的大门，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橘子香，八成是普罗恩普特出门前喷的空气清新剂。
很快的，两个人的矛盾在伊格尼斯一句“今晚想吃什么？”下化解了。
诺克提斯进厨房帮伊格尼斯准备食材，而普罗恩普特则继续整理他的新公寓。伊格尼斯很遗憾地告诉他，他从小长大的旧房子已经化成废墟，很快就要被重建了。普罗恩普特轻松地告诉伊格尼斯没关系。
普罗恩普特没有带来多少东西，至少诺克提斯进公寓后就只看到两个中型纸箱堆在玄关。公寓里的基础家具已经被妥当地安放好了，这间公寓一共有两间卧室，一个连带着厨房的客厅，就像诺克提斯高中暂住的公寓的简洁版，并且，站在阳台上也同样可以望见河流和远处百废待兴的商业区。
普罗恩普特从卧室出来后，诺克提斯正在阳台上凝望着远处逐渐变暗的地平线。普罗恩普特没有走去阳台，反而去了厨房，伊格尼斯正在把千层面放进烤炉。
“很快就好了。”
伊格尼斯一如既往对厨房的自主权有着非凡的执念，他让普罗恩普特去客厅等。普罗恩普特被推出来后，诺克提斯也刚好换拖鞋，从阳台走了进来。两个人互相看了看，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们都坐在同一条沙发上，普罗恩普特下意识地掏出手机，但发现诺克提斯正毫无顾忌地盯着他看。普罗恩普特扯出一个笑容，把手机放到一旁。
“你好像有点不同了。”
“嘛，我确实变得成熟了很多呢。”
诺克提斯挑了挑眉毛，普罗恩普特不想承认诺克提斯才是他们之中外貌变化最大的那一个，比如挑眉毛这个动作，面前这个国王做出来就让他感到心慌。
“成熟？嗯，果然还是没有什么变化。”
普罗恩普特皱起眉头笑着说：“喂，明明就成熟了很多。”
“你要坚持说你自己成熟，我也没有意见。”
诺克提斯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普罗恩普特羞恼地拍了诺克提斯一下，诺克提斯愉快地笑了起来。
“别折磨我了。”
普罗恩普特放轻声音，轻轻皱着眉头，他凝视着诺克提斯，如同叹息一般抱怨道。他的眼神是在自言自语地说，明明你才是变化最大的那个……但到底，普罗恩普特什么都没说，他的那声“别折磨我了”也只不过是梦中的呓语一般的存在。
吃饭的时候，诺克提斯听他们聊了他不在时他们的生活，一共有十年，真正聊起来就只有几十分钟，伊格尼斯和普罗恩普特都想不起有什么能够当话题的事情，因为意外频出，倒成了没有什么特别值得讲的内容。普罗恩普特谈了几次他的艳遇，诺克提斯觉得他说的这些事情就像发生在另一个世界，普罗恩普特对诺克提斯翻了个白眼，搞不懂为什么他今天一直找他茬。
如果不是十多年的交情，普罗恩普特大概会以为诺克提斯讨厌他之类的。
结束晚饭，又闲聊了一会儿，诺克提斯和伊格尼斯分享了一点红酒，普罗恩普特开车将伊格尼斯送回他的公寓，等伊格尼斯独自按电梯上楼后，普罗恩普特转过头看着双颊因为饮酒发白的诺克提斯，问他：“我送你回皇宫吧。”
诺克提斯却说：“不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今晚想在你的公寓里休息。”
“啊？我的公寓吗……可是公寓里目前就只有一张床。”
“我可以睡在地上，就像过去一样。”
诺克提斯柔软的音调，让普罗恩普特很难拒绝。过去他在诺克提斯公寓里留宿的时候，就睡在他房间的地板上。
“好吧，但你可以睡床。”
两个人在浓郁的夜色中钻进车里，道路两旁或多或少已经亮起了路灯，普罗恩普特熟练地半侧过身体往后看，换档，轻踩油门，倒车。诺克提斯微微闭着眼睛，酒精让他放松，他靠在座椅上，一整天的疲倦全部涌了上来。
“我睡地板就好。”
吉普车驶入街道，诺克提斯看见有些小商铺仍然在夜里亮着招牌。
普罗恩普特有些沙哑的嗓音低低地摇摆在空气中，明明他的声音并不低沉，诺克提斯安心地望着挡风玻璃前被照亮的一小段道路。
“睡床吧，你说的，和过去一样。”
诺克提斯嘀咕道：“多少也有些不一样了吧，我睡地板，嗯，就这样。”
普罗恩普特轻哼了一声，有些像在笑：“好吧，听你的。”
“我有很多话想问你呢……”
车里的空气太舒适了，诺克提斯昏昏欲睡地揉了揉眼睛，他打了个哈欠。
“你想问什么？”
“等我们到了你的公寓再说吧——对了，记得借我一套衣服。”
普罗恩普特从后视镜里观察着无法控制地闭上双眼的诺克提斯，他睡着的样子仍然像个威严的国王，普罗恩普特记忆中的那个在公众场合说话就会局促不安的诺克提斯似乎已经不知所踪了，他难道藏在这个诺克提斯的体内了吗？普罗恩普特踩着油门，他无法不想起过去诺克提斯的模样，过去遮挡在他眼前的刘海如今已经长及两鬓，被诺克提斯撩至脑后，就算普罗恩普特现在可以毫无阻拦地直视着他的双眼，但每一次对视，都让普罗恩普特感到刺痛。所有的解释放在这里都很苍白，可能他自己就像诺克提斯说的那样“变了”，或者是诺克提斯已经不复从前了，他必须告诉自己，现在的诺克提斯已经做好了身为路西斯国王的觉悟，自然多少和以前那个纯真的家伙不同了。
驶到公寓楼下，普罗恩普特得叫醒睡着的诺克提斯。他点亮车前座的灯，光芒洒在诺克提斯疲倦的面容上，他有些开叉的黑发挡在脸颊前，诺克提斯睡着的样子像个人偶，但并不指他有精致的长相，而是因为他的身上有某种与永恒相关联的气质。
他呆呆地看了一会儿诺克提斯，最终还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将他从浅眠中唤醒。诺克提斯的眼睛睁开的一瞬间，普罗恩普特感觉不到自己正在呼吸，他的心跳消失了，眼里只有诺克提斯。这就是他们一起等了十年的人。
他们走楼梯上去，诺克提斯哈欠连连。到公寓后，普罗恩普特从箱子里抽出一套比较宽松的睡衣借给诺克提斯，他坐在沙发上一边发呆一边等他。
诺克提斯出来后用毛巾擦着滴水的头发，普罗恩普特走进浴室，浴室的白瓷砖湿漉漉的，让他心里有些异样的感触，普罗恩普特把衣服脱掉，走进浴池前，他瞥了一眼镜子里满是细小的伤口的身体。站在温热的水柱里，普罗恩普特想他还是没有完全适应诺克提斯真的回来了的事实，为什么格拉迪奥和伊格尼斯能面不改色地迎接诺克提斯？一想到这个问题，他的身体就开始发抖，普罗恩普特大口地呼吸着，下一秒眼泪就无法抑制地从眼眶里涌出，好在混在水里，他自己也发现不了。
他感到非常的不安。该死的。没有任何理由。
之前在车上诺克提斯想和他说什么？
普罗恩普特越来越焦躁不安，他搓揉着自己的身体，他的皮肤都已经发红了，但他仍然停不下来。
“喂，四十多分钟了，普罗恩普特，你在里面没事吧？”
是诺克提斯的声音，为什么他不能给普罗恩普特一点私人空间？普罗恩普特捂著脸，水几乎瞬间就漫过了他的鼻子，他撤开双手，拧上水龙头。
“已经洗好了。”他朝门外喊。
普罗恩普特拿毛巾将自己擦净，他穿上T恤，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头发往下淌的水弄湿了他的领口，他的双眼有些发红，脸庞有些浮肿。普罗恩普特狼狈地耸了耸肩，对自己这副样子有点自暴自弃，他拍了拍自己的双颊，勉强地打起精神。
推门出去后，诺克提斯已经把客厅的灯灭了。普罗恩普特把头发擦到不再往下淌水的程度，把毛巾丢进洗衣筐。
诺克提斯在他的房间里，两条修长的腿搭在一起。
听到普罗恩普特的脚步声，诺克提斯把书合了起来，他正躺在地板上的被褥上，他仰视着普罗恩普特，普罗恩普特一时间有点尴尬，他觉得这个房间对于他们两个来说太狭窄了，他从没有过这样的念头，但现在这个想法却疯狂地膨胀起来了。
“真的不睡床吗？”
“不睡。”诺克提斯说，“为什么问得这么积极？”
“……问问而已，我的国王。”普罗恩普特说，“我把灯熄了。”
“现在才九点半而已，你平常都这么早睡觉吗？”
“差不多吧，没有什么事做，所以就养成了这个时间休息的习惯。”
诺克提斯应了一声，普罗恩普特按下开关，绕过诺克提斯，爬上床，他的头发还是潮湿的，躺在干爽的枕头上并不太舒服。诺克提斯今晚喝过酒，估计很早就会睡着吧，所幸他没有再就休息时间追问下去，否则他很快就会发现普罗恩普特无意间撒了个谎。
“睡吧。”普罗恩普特说。
“你困了吗？”诺克提斯问。
“……倒也不会很困。”
“告诉我这几年你都是怎么过的吧。”
“你很好奇吗？”
“……嗯。”
普罗恩普特叹了一口气，他想了想后说：“其实每一天都一样，狩猎、吃饭、睡觉、然后再狩猎，只不过没有白天而已。”
“这种日子很不容易吧？”
普罗恩普特突然很想抱抱诺克提斯——他意识到他从见到诺克提斯的那一刻开始，就想要用力地抱紧他。
“习惯了就不会很难过了，老实说，一开始确实……”
“……”
普罗恩普特等着诺克提斯说些什么。逐渐适应黑暗之后，他看到地板上的诺克提斯正双手交叉地叠在脑袋后面，诺克提斯盯着天花板，大概没有注意到他正盯着自己看。
“对不起。”
诺克提斯说。
“你道什么歉？”普罗恩普特突然感到胃部一阵绞痛，他蜷起身子，“是你救了我们。”
“如果我能够早点把事情解决，也许结果会更好。”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你真的这么觉得？”
普罗恩普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要不然你要我把心掏出来给你看吗？是你救了我们所有人，谢谢你终于回来了。”
“普罗恩普特……”诺克提斯低声说，他停顿了一会儿，“我……”
“嗯？”
普罗恩普特耐心地等待着，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平静过了，平静得像是要死了一样。
“我很担心……担心一切……我……”他吞吞吐吐地说，这个三十岁的诺克提斯，“我只是……很担心。”
什么嘛，这个诺克提斯原来还是会对自己没有自信。
“你会是个好国王的。”普罗恩普特说，“你还有格拉迪奥和伊格尼斯在帮你。”
诺克提斯说：“还有你。”
普罗恩普特愣了一下，笑了笑，说：“嗯，还有我。”
“在你身边我觉得很开心……明白吗？”
诺克提斯突然看向普罗恩普特，在黑暗中他朝普罗恩普特露出了一个有些不好意思的微笑。普罗恩普特情不自禁地咧开双唇，双眼有些湿润，心脏迅速地加快跳动起来。他需要一个快乐的普罗恩普特，他需要我。普罗恩普特伸出手指擦了擦眼角。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知道我永远都会支持你的。”
“你哭了？”
普罗恩普特一愣。
“没有。”他逞强道。
诺克提斯发出愉快的笑声。
*
夜色涌动，普罗恩普特睁开疲倦的双眼，黑暗中传来诺克提斯安稳的呼吸声。普罗恩普特在床上沉默不语，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转身，看着正栖息在甜美的梦乡中的诺克提斯。
失眠一如既往地让他感到呼吸困难，普罗恩普特强迫自己睡着，但他已经闭着眼睛躺到了凌晨一点。对于长期睡眠不足的人来说，真实和幻境并没有明确的分界线。普罗恩普特捂着隐隐作痛的脑袋，小心翼翼地翻身下床。
他走到露台上，看着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河流。
普罗恩普特并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睡着，但他确实随着诺克提斯一起失去了一会儿意识……或许那就是浅眠。
普罗恩普特在夜风的安抚下放松了一些，他踮着脚回到房间，从上锁的抽屉中摸出安眠药，他迅速倒出一些塞进嘴里，白色扁平的药片顺着他的食道滑了下去。这一连串动作吓得他冒冷汗，普罗恩普特把安眠药塞回原位，转过身望着沉沉睡着的诺克提斯，他几乎崩溃。他长久地望着诺克提斯那副安然的睡颜，最终弯下腰将他抱到了单人床上，诺克提斯挣扎着发出咕哝，双手无意识地挥舞了一下，好在没有醒来。
普罗恩普特为他盖好被子，自己则昏昏沉沉地躺进了地板上的被褥中。
诺克提斯的气味温柔地裹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