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心12
普罗恩普特的夜晚向来漫长，几乎难以忍受。睡眠并不痛苦，那只是一段时间的穿越；真正让他痛苦的是终于失去意识之前涌上脑海的各种想法，不知名的绝望漫上他的鼻尖，窗外的黑夜……有时候他看见天空缓缓亮了起来。
当他睡不着，他用手臂擦掉眼眶里涌出的泪水，在床上蜷缩起来抽噎着。另一个房间里还睡着需要早起的国王，而他只会发出恼人的抽泣。
普罗恩普特快要把自己逼疯的时候，他把抽屉拉开，抓起里面的两把左轮手枪走出房间……
一天晚上，诺克提斯拉开房门，在黑暗中，他看见一个僵住的人影。普罗恩普特像突然撞见猎物的花豹一样打量着他。诺克提斯闭着嘴，没说话。黑暗像为桌面上被拆散的手枪部件披上了一块薄毯，或是为它们镀了层油，它们散落在普罗恩普特手边，颇像是玩具，而不是狼狈为奸的同伙。
“呃，我……”
普罗恩普特像被烫到了一般丢下手里的枪柄。
“这么晚了还在为你的宝贝左轮作考虑？你应该多注意一点自己的身体。”诺克提斯冷静的声音，“别弄得太晚了。 ”
诺克提斯本来想去一趟洗手间，但他却收脚拐去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冰水。普罗恩普特静静地听他将水全部喝完。
“我明天还得早起……对不起，我不能陪你聊聊。如果我睡眠不足，我会把事情全部搞砸。”
“哦、当然，当然……”普罗恩普特低着头。
他闪避着诺克提斯的视线直到听见一声门响。
清晨见到诺克提斯时，他的眼白微微发红。诺克提斯低低地垂着眼帘，小动物般轻巧地掠过普罗恩普特。
或许他们都觉得这样的情况会慢慢好转。
现在，坐在雷加利亚的后座，熟睡的普罗恩普特靠在诺克提斯肩上，诺克提斯尝试不去思考脑中突然浮现的过去，那一个在黑暗中熟练地清理手枪的猎人。诺克提斯清晰地感受到普罗恩普特身体的轻颤，他每一个呼吸引起的胸腔的起伏，都化为一种温暖的东西传递到诺克提斯的感官中。诺克提斯涌起一种可以让一切过去的宽恕。
“这地方太挤了，座位就不能再往后调一点吗？”
坐在驾驶座上的是格拉迪奥，他把座位调至极限。这也是诺克提斯和普罗恩普特两人挤在伊格尼斯身后座位的原因之一。
“你们下次别在回去前喝那么多，我不想再遭这罪了。”
“冷静点，我们很快就到因索姆尼亚了。”伊格尼斯在旁边说，“还有许多事等我们去处理。”
格拉迪奥咕哝了一声：“火上浇油。”
像以前旅行时一样，他们驾驶着雷加利亚，只是这次的驾驶员是格拉迪奥而已，也正是因此，这个场景多少显得有些滑稽。
诺克提斯小心翼翼地让普罗恩普特靠在自己身上，他们间的距离于情于理都逾越了朋友的界限。诺克提斯口干舌燥，但不仅仅是因为普罗恩普特，还因为他不明白剩下的两个人会发表什么样的评论。万一他们问起来，甚至提出无论如何都是正确的反对，诺克提斯又该怎么回答？
从后视镜里看，诺克提斯看着远处的风景，就像逃避与普罗恩普特之间的感情。
幸运却又不幸的是，回因索姆尼亚的路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提及诺克提斯和普罗恩普特之间的问题。一直到普罗恩普特打哈欠，伸了一个懒腰，像从前那样夺回话题的主导权，诺克提斯才精疲力尽地靠在椅背上。他揉了揉酸疼的眉间。雷加利亚疾驰在笔直的公路上，太阳逐渐从山谷滑落，但天空还保持着蔚蓝，就像卡宴的海那样清澈、宽广。
诺克提斯变得什么也不愿意说了，雷加利亚的引擎声是那么悦耳，放松精神，而他思考的话语在这阵轻颤面前是不被允许的。是的，不允许，这个自私、狭隘、可笑的想法。
晚上普罗恩普特和诺克提斯在公寓里送走伊格尼斯和格拉迪奥。诺克提斯不得不洗碗。
普罗恩普特抱着胳膊站在冰箱旁，神情犹豫，但终于问道：“……我今天是不是在雷加利亚上睡着了？”
诺克提斯脊背发凉，胃里钻进了一只蝴蝶。
“是啊，瞌睡虫。”
“啊……天呐。我发誓我不是故意的。”
普罗恩普特惹人喜爱地皱着眉头，有些结结巴巴。诺克提斯知道他会在这些事情上不好意思。
“没办法，我是路西斯的国王，为国民服务是应该的。”
诺克提斯套着绿色围裙，满手肥皂泡的样子确实很有说服力。
“真感动，路西斯的国王实在是太伟大了！多么伟大，我们的诺克特国王。”
“是啊，作为一个路西斯国民，你就感恩戴德吧。”诺克提斯转过身背对着他。
“当然。我们爱你。”普罗恩普特夸张地抛了一个飞吻给他，没注意到诺克提斯的异常，“那么记得洗完之后把盘子放到滤水盆里面。我去洗个澡。”
普罗恩普特从浴室出来，诺克提斯正在沙发上看这两天落下的报告。诺克提斯的神情非常专注，他没有注意到普罗恩普特正站在一旁。普罗恩普特很难把此时的诺克提斯和记忆中的诺克提斯联系在一起。按照普罗恩普特他们的时间计算，诺克提斯很快就要过他的三十一岁生日了，虽然他真正只在这个世界活了二十年，可他已经不能单纯用普通的数字来计算年龄了。只有他知道自己都经历了些什么事，那些只有他自己能理解的事，普罗恩普特有点难以承受。
“嘿，你可以去洗澡了。”普罗恩普特笑了笑。
普罗恩普特的脖子上挂着一条半湿的毛巾，水珠正从发稍落下。
“你有打算刮了你的山羊胡吗？”
“哈？”普罗恩普特摸了摸下巴，“没有……这不好看？我还以为这样能让我看上去成熟一点。”
诺克提斯把文件放回桌上，走进浴室之前拍了拍普罗恩普特的肩膀，若无其事地说：“没什么，别在意。”
“你这家伙是故意这样说的吧！”
诺克提斯耸了耸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