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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我们正处在一片混沌的荒原世界中,如同尚未创世之前黑暗,这里虽然有些事物高高耸立,但却并非再有鼓舞人心,使人们幸福的作用,他们的存在使得大部分坍塌倒下的臣服于它,那些坍塌倒下的,在日复一日贪得无厌的压榨中逐渐腐烂,形貌可怖。

不论我以怎样的眼光看待世人,总是难以得到一个回应,不论是充满善意的赞美,或是居心叵测的冷笑,所有见着我的人都低下头。所有我见着的人,没有一个不曾在耕耘后痛哭,在丰收前流泪,在夜里锥心。

你们祈求的只不过是能够养活家庭的少量粮食,你们渴求被人奴隶,你们不愿抬头仰望,自愿戴上奴隶的枷锁,钻进贵族给你们编织出来的牢笼中,在痛苦与折磨中度过你们黑暗混沌的一生!

艾斯,教教我,如何拯救他们,就像你当初拯救我一样。如何让他们的心灵重新炽热?他们追求的如此之少,受到的压迫如此之深,而我们能够反抗的力气却这么微弱!”

坐在昏暗的地下室一个角落的青年从书卷中缓过神来,叹了一口气。物件凌乱地散落在他的四周,记录册中的纸张如同液体一样溅落出来,好像一场风暴刚刚发生在这里似的,但青年毫无所知,他在写作台正对的墙上挂了一面镜子,镜子里倒映出他风尘仆仆的面容,在憔悴而深陷的眼窝下,那双蓝色的眼睛越发凌厉,有如利刃般能将一切撕裂的气势。

一阵子后,青年停止注视自己,他害怕深陷自己的思想而无法自拔,自从参加革命军后,他时常督促自己写作,记录下自己每时每刻的思想,避免他在这场黑暗的漩涡中迷失方向。他时刻知晓自己的目标,尽管它逐渐发展,在这个青年将他的眼光从自己悲剧的命运身上移开,转而投向整个时代下人类的命运时,他惊讶地发现他的悲剧性并不是独特的,当他仔细咀嚼这份惊讶时,又深沉地意识到,在他遭到天龙人羞辱的近十年间,在尚未封闭心灵的开始,与奴隶接触甚至交心之时,这份怜悯和同情就已经在他的心灵播下种子。

在这片坚硬的土地,它足足等待了十年之多,才最终被天使降临的奇迹唤醒。

青年让革命同僚叫他萨波,这个由他父母赐予的名字被倾注了越来越多革命的热血,如果按照‘神’的眼光,它一定充满了矛盾与罪恶。身为贵族的萨波正走在通过毁灭贵族阶级而自我毁灭获得重生的路上。

他的神明曾经教导他要去自己寻找救赎的出路。

萨波时常能够听到艾斯在他耳边低语,如同他们还一起住在森林中一样。他在夜里时常想起飞翔的滋味,想起从空中坠下那一瞬间,艾斯俯冲之下将他抱在怀里。

革命军的条件恶劣,他们不仅没有充足的资金支持,大部分时间依靠一些穷苦人民的赞助和走私货物来填补空缺,他们还没有足够的人力资源。后者引起的问题更加严重,这意味着博学多识的萨波时常身兼多职,休息的时间极为有限。大部分时间他们都围坐在一张腐朽的木桌前激烈地探讨作战的方针而没有实际行动。

在萨波刚刚加入革命军一个月后,克尔拉终于带他来到革命军的总部,在风沙密布条件恶劣的地带,山峰和悬崖奇多,植被覆盖率很低,人烟稀少,甚至不适合人类居住。但就在这片几乎可以称为荒漠的地区,在它的某一个角落,克尔拉带领萨波走近那栋山丘似的建筑,在三楼,萨波见到了革命军的领导人。他们都叫他龙先生,是一个身材相当高大的男人。

他问萨波的第一句话是:“你的旅途如何?”

“不怎么样。”萨波说,“这里太偏远了。” 

“对于一个贵族来说,确实如此。“龙那双锐利的眼睛扫过他。

萨波感觉浑身不适,他皱起眉头,并没有回复。

接下来龙便让他离开了,留下克尔拉不知道问了些什么,一周后才让他参与最底层的会议。

在路过两面都是玻璃窗的走廊的时候,如果萨波只身一人,他偶尔会停下来,触摸粗糙的玻璃,望着窗外,想着艾斯一定不愿意来这种飞沙走石的艰险之地,这里寸草难生,更不可能成为滋生快乐的土地。

在那一阵子的夜晚,萨波在油灯昏黄的光芒之下,在人挤人充满怪味的狭窄房间里,在低劣的纸张上写道:”我所明白的是,尽管环境恶劣,但痛苦和艰难都是浮于表面的,这些肤浅的苦难更能够锻炼人的意志。相反,我所害怕的,正是充满恩赐光环的,被伪装成怜爱的压迫,一旦这种——的痛苦深入人心,便叫人再也拿不出意志来反抗上层阶级。但现在,即使我有这般想法,我又应该和谁说,又应该如何告诉深陷泥沼中的世人?退而言之,就算我的言论为众人周知——多么悲凉,我竟然也不敢相信他们能够就此醒悟!只要还存在一点苟延残喘的空间,他们就相信自己还能承受更多的痛苦!“

每每按照自己的心意写下这些字句之时,萨波都能感到极大的满足。不仅因为他已经撕破了自己的伪装,用痛苦冲破了压抑的伪装,更因为他珍视他的羽毛笔,那根从艾斯的翅膀上掉下的羽毛,使他每写下一个字都好像得到了艾斯的谅解,他不需要别人告诉他这一切的正误,他只要艾斯,寄生在这支笔上的艾斯给他回应。

于是他也成了少数有勇气反抗龙的人。

萨波把那根笔放在他胸前的口袋中,他心脏的位置。


两年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甚至在萨波还没有意识过来的时候,革命军筹划已久的计划就已经准备开始实行了。他们准备攻打萨波的家族庄园。

萨波在讨论的时候一直表现得很冷静,他按照自己的记忆坦白地分析了他所知道的一切,熟知他的克尔拉在会议结束后担忧地问他有没有哪里出了错,萨波笑了笑,与两年前僵硬、冰冷而尴尬的笑容不同,在这两年的时间中,萨波已经重拾面对生活的心,他的笑容很温暖、充满自信。这也和他日日夜夜面对桌前的镜子审视自己脱不开关系。

“我可能只是有点激动罢了……我会去冷静一下。”萨波说,他把资料整理完之后,就回到了自己一个人在地下室的卧室。当他关上门后,他颤抖着手抚向自己胸前,感受到厚重布料下不明显的一小块凸起,他做了一个深呼吸。感叹道:“艾斯,终于到了这一步……”

他终于到了要毁灭自己的家庭的时候,他内心的欣喜杂糅着悲伤形成了一股风暴。打开墨水瓶,他用仍然崭新的羽毛笔写下:“这不是一瞬间,而是一个世纪,这场战斗光是最初的准备阶段就耗费了我两年的时间。但是谁又能比我知道得更清楚呢?这是远远不够的!这只是准备的第一阶段,我们还有第二阶段,第三阶段……并且等真正开始斗争之时,谁知道又要耗去多久呢……但是我内心的喜悦却是来自这样长时间的折磨,已经到了这种时候,当超越了痛苦之后,剩下的就只有喜悦了。没有人能够再施加更多的痛苦给我,再也没有。现在谁又能知道这样的喜悦,谁又能知道得比我更加清楚?一旦我们迈出步伐,纵使离胜利女神的青睐仍然遥不可及,但是这是意义不凡的一步。

……”

夜越来越深,萨波写完之后激动地把纸张丢到空中,往后一趟倒在床上迅速睡去。他很快地陷入了睡眠,手里攥着羽毛笔,嘴边甚至衔着一丝微笑。

他没有注意到,他的某一页纸张在空中翻滚了一阵后,顺着他的门缝滑了出去。萨波没有像紧盯着桌前的那面镜子一样看守着自己所写下的思想,他不知道有另外的手把它们收集起来,并且在他不知道的黑暗中散播出去,它们将要像他的存在一样产生巨大的影响,只不过萨波现在还不知道,这一切都还在酝酿之中。迟早有一天会开花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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