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心13
睡梦中的诺克提斯被喊声吵醒，受到惊吓，心脏跳得飞快。
……普罗恩普特？
是他吗？
房外再次传来骇人的喊叫，仿佛一个亡魂找到了自己腐烂的肉体。诺克提斯的眼前闪过寒光闪闪的子弹，于是顾不上头痛，踢开门跑到了普罗恩普特身边。他的眼前直冒金星，也许是太疲倦了。
普罗恩普特蜷缩在地板山大汗淋漓。将他攥住的是一种撕裂精神的幻觉，他控制不了自己抽搐的身体。幸好他不是第一次失控，他明白只要等一会儿，等到身体不再抽搐就可以了。他陷入泥沼了，没法一个人出来，那泥沼里除了他还有许多朋友的尸体，那些和他共事过的赏金猎人们已经连骨头都被吞噬得一干二净了。这里就栖息着他们的灵魂。有时候，普罗恩普特感受到他们正注视着自己，普罗恩普特不知道应该如何向他们解释，他没有背叛友谊，害死他们的是使骸而不是自己。
呼吸，普罗恩普特，大口地呼吸。
普罗恩普特会在削苹果时因为听到窗台上传来的空灵的响声而吓得一动不动，后来他明白那只是知更鸟拽了一下铁链。那时他背上爬满了冷汗。
“没事的。”
“不是我的错……”不知从哪来的力气，普罗恩普特挣扎出声。
“你清醒了？”
诺克提斯伸手抚摸普罗恩普特的脸颊，他的手掌盖住普罗恩普特汗津津的额头，手指很快地滑过他的脸颊，捧住他湿漉漉的脖颈。
普罗恩普特眨着眼睛，等眼前红色的雪花点褪去之后，他见到了诺克提斯。他躺在地上，睁眼却看见了诺克提斯。普罗恩普特意识到自己正靠在诺克提斯的肩膀里。诺克提斯在黑暗中注视着他的眼神令他升起焦虑。
“对不起。”普罗恩普特脱口而出，他的脑袋疼得厉害。他想从诺克提斯身上离开，扶着诺克提斯的腿准备起身。
诺克提斯的语气很严厉。他们从没这样说话过。他在吼他。
“别动！”
普罗恩普特身体一僵，不得不大口呼吸起来。他无法动弹，身体被诺克提斯禁锢住。
“放开我……”普罗恩普特紧紧地闭起双眼，“快放开我！我快喘不过气了。”
诺克提斯颤抖地呼吸着：“我根本没有掐着你的喉咙，也没有压住你的胸口！这里什么都没有，你还想妄想到什么时候！”
咆哮之后，诺克提斯觉得自己的心空了一块。
“我没有……”普罗恩普特攥住胸前的衣服，他欲哭无泪，是的，他的喉咙、胸前什么都没有；是的，黑暗十年已经过去；是的，连诺克提斯都在自己身边好好地呼吸着……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普罗恩普特的喉咙上下滚动，在某一个瞬间，他停止了挣扎，诺克提斯也随之放松了牵制他的双手。但下一刻，普罗恩普特崩溃地大哭起来。
“我不知道！虽然那些已经结束了，但我的一部分还活在那十年里，我没办法……我也想要回到十年前，那时候我还能伪装出一副快乐的样子。你以为我不想吗？”
普罗恩普特的哭声越来越大，像摔了一跤的小孩。他承受过太多的死亡，他尝试把它们用哭泣的方式表达出来给诺克提斯。他哭得令人绝望。诺克提斯捧住普罗恩普特的脸，他必须得调动自己全部的意志力，才能直视那样一张受了创伤的脸。他大拇指擦去对方的眼泪，但不管怎么样都擦不完。这让他也想哭。
“我没办法现在就变好，我没办法忘记他们的尸体……活下来的是我，我是罪人，我不会快乐的。”
“你别犯傻了。”诺克提斯小声地说，“如果你死了那我该怎么办？你有考虑过吗？”
“好好活着，行吗？你就不能为了我好好活着吗？不要这样该死的折磨自己了。我就在这里，你也在这里，我们都在这里。”
诺克提斯知道普罗恩普特还需要一阵子恢复，他伸出手将普罗恩普特搂在自己怀里，拥抱比语言更加有效地止住了普罗恩普特的泪水。诺克提斯太阳穴抽动时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他想跟着普罗恩普特一起大哭一场。但他没有，他觉得自己不能那样。取而代之，他将普罗恩普特搂在自己怀里，用尽力气地。
普罗恩普特的哭声渐渐低下来，只剩下抽噎。他无力地靠在诺克提斯的肩膀上，休息了一会儿，等到头不像刚开始那么痛时，他低声说他累了。仿佛有什么粘稠的东西随着泪水一起从他的身体里排了出来。
诺克提斯像是为这句话等待了许久，郁结在心底的不快缓缓地融化了，他抚摸着普罗恩普特弯曲的几倍，贴在他的耳边告诉他他知道。
命运已经从他们身上夺走了许多，作为交换，只给予了他们在沉默中互相拥抱的权利。但他们不会抱怨什么，不会指着神明咒骂他们的生活。如果光明和快乐此时不属于他们，那就让别人去享受。在此刻，他们拥有彼此。
“我觉得我哭得像个白痴。”普罗恩普特回过神来，松开诺克提斯，他揉了揉脸，含糊不清地说，“我从没这样在别人面前哭过。”
“舒服些了？”诺克提斯说，“我得把衣服换掉，上面都是你的鼻涕和眼泪。”
“抱歉。别说这个了。”普罗恩普特有些脸红。
诺克提斯把睡衣脱掉，赤裸的身体在黑暗中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他出乎意料地躺到了普罗恩普特的床上。普罗恩普特未免有些惊讶地盯着他。
“告诉我些你的猎人朋友们的事情。”
普罗恩普特把奇怪的想法甩开，诺克提斯自然的表现缓解了他的尴尬，他也跟着躺到床上，诺克提斯为他让了些地方。
这是第一次，普罗恩普特聊起他的事情。诺克提斯的体温温暖了他的身体。他感到昏昏欲睡。
他们躺在一起，聊了许久。
在此期间，普罗恩普特哭了多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