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心03
卡梅利亚·克劳施特拉来访路西斯，诺克提斯在小型会议厅与她见面，欧尔缇榭的总理还是原来的样子，没有太大的变化，随行的是维斯克汉姆，明天才是正式会面，克劳施特拉和诺克提斯一致赞成在此之前先建立私下的交流。
克劳施特拉说见到诺克提斯就仿佛见到年轻时候的雷吉斯一般，诺克提斯巧妙地转移了话题。
“自从几年前见面之后，你好像一直都没有变化呢。”
克劳施特拉也没有过于拘谨，她并不太在意任何关于容貌的话题，但她所说的有别的一层意思。
“所谓人类的成长是有一定界限的，诺克提斯国王，一旦我们触碰到成长的极限，剩下的就只有衰老，遏止衰老虽然很艰难，但并不是不可能的，反而言之，有时候人类会不经意地成长，表面上那种成长没有付出努力，当人类开始意识到他们如果再不牢牢地抓紧迅速流失的时间，他们就会开始无法抑制地衰老。”
克劳施特拉看了一眼诺克提斯。
“就好像看到雷吉斯坐在我面前一样……但你估计想不到，在没有你之前，在谈判桌上的他是个极其严肃的君主，身着黑色西装，系着黑色领带，额头前的头发全部整整齐齐地梳到脑后，他的手上戴着光耀之戒，只有在谈判进入危机的时刻，他才会有意无意地把手指摆到对方面前，以示水晶的佑护。而如今，路西斯已经失去了水晶之力，重担也全部落到你的肩膀上，你打算怎么办？诺克提斯国王。”
克劳施特拉年近七十，诺克提斯并不是不知道她不好对付，但克劳施特拉的模样并不像来谈判，想要从诺克提斯这要走什么好处，尼弗尔海姆帝国如今已经毁灭，十年的黑暗耗尽了所有的人类资源，诺克提斯并没有直面回答克劳施特拉的问题，诺克提斯只是随意地微笑着，一幅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的模样。
维斯克汉姆一直没有参与对话，比起会议桌上进行的没有硝烟的战争，他对皇宫大楼窗外的风景更感兴趣，大概他已经十几年没有站在他的老朋友所在的地方，欣赏他老朋友所欣赏的风景了，尽管那些雷吉斯骄傲地向他展示过的因索姆尼亚，如今已经成为一片荒芜的废墟。
其实诺克提斯是紧张的，他想起自己第一次与克劳施特拉在她办公场所内见面的场景，他穿着黑色的休闲外套，浑身脏兮兮地站在克劳施特拉的办公桌前，而后者着装得体，富有威严，相较之下的他就像个走错路的小孩——虽然这个走错路的小孩是如假包换的路西斯国王。诺克提斯还对他说的蠢话有些许印象，突然涌上脑海的记忆让他笑了出来。
“你在笑什么？”克劳施特拉问。
“我想起了第一次和你谈判的场景。”
诺克提斯看着克劳施特拉，他在笑，像个想起自己蠢事的普通的三十岁男人。
克劳施特拉的眉头微微皱了皱，但她也同样忍俊不禁。
“路西斯需要你的帮助，克劳施特拉总理。”
诺克提斯其实并不需要克劳施特拉的回复，他尊敬她。克劳施特拉与他的会面更多只是确认未来几年合作对象的实际情况而已，克劳施特拉是个稳定可靠的盟友。
“记不记得我之前说过你难以捉摸？我仍然保留我的看法，诺克提斯国王。”克劳施特拉说。
*
希徳妮接过电话，电话那头是伊格尼斯，她听到伊格尼斯询问普罗恩普特的情况后，有些犹豫。
“他两天前离开锤头鲨的状态似乎不太好。”
“什么叫做不太好？他受伤了？”
“那倒不是，只是他好像急着赶往某个地方。”
“某个地方？你知道他往哪里走了吗？”
“不，我什么都不知道，他开车离开的时候什么都没说。但他的车上载满了猎枪和子弹。”希徳妮听起来有点担心普罗恩普特，但也没有特别担心——不管怎么说，普罗恩普特也已经三十了。
伊格尼斯给诺克提斯拨了个线内电话。
短暂的等待后，听筒传来了诺克提斯的声音。
“伊格尼斯？发生什么了？”
“国内没有什么严重的突发事件，这是关于普罗恩普特的。”
“他怎么了？”
“我联系不上他。没有人能联系上他。”
诺克提斯沉默了一会儿，局促地笑了两声。
“他也有自己的事情得处理，我相信他不会有问题的。”
伊格尼斯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诺克提斯的说法没有他能反驳的地方，诺克提斯说的没错，只是一周没有和他们联系而已，就算没有人知道他的具体行踪，但他可能也只是单纯在办他自己的事情。在诺克提斯回来之后，普罗恩普特就不止一次说他想要去平原上拍摄日出。退一万步说，普罗恩普特有自保的能力。
伊格尼斯很快就意识到他只不过是在自我安慰而已，他感到强烈的不安，但这种不安只不过是没有根据的感觉。在黑暗的十年中，普罗恩普特不管到哪里都会给他们留下讯息，不管什么时候，想要找到普罗恩普特，他就会立刻出现在你面前。
“伊格尼斯？”
是诺克提斯的声音。
“他会没事的，你们要相信他。”
诺克提斯相信普罗恩普特，伊格尼斯能听得出来。
半响后，伊格尼斯叹了一口气：“你说的没错，可能我的担心是多余的……抱歉，诺克特，你快回去吧。等格拉迪奥回来之后，我问问他有没有碰见普罗恩普特。”
“我明白了，你也要注意休息。”
“是的，国王。”
伊格尼斯被自己脱口而出的’国王’这个称呼吓了一跳，在那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在和雷吉斯国王通话，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诺克提斯居然学会了他父亲的口吻。
挂下电话的诺克提斯攥紧了拳头，又缓缓松开，他按住额头，在通信室这个阴暗的角落长长地叹息。等到他最终回到小型会议室，他的脸上又恢复了平静，他的嘴角挂着礼仪式微笑，好像一个男孩穿上了与身型不符的衣服。
接下来他们又聊了一些什么，但诺克提斯根本不知道内容，他只是附和克劳施特拉，不明白的地方就以沉默略过，或者拿水晶当借口。只有维斯克汉姆稍微聊起过去他们那四个人的友谊时，诺克提斯才终于回过神来。
维斯克汉姆说他今晚要去锤头鲨找希徳。
诺克提斯差一点就说“我也去”，但很快想起伊格尼斯刚刚打来的电话——普罗恩普特根本不在锤头鲨，他根本没头绪去哪里找普罗恩普特。诺克提斯端起杯子，但里面已经空了，这已经是他的第五杯水了。诺克提斯装作在喝水的样子，他不想侍从又上来打扰他们。
维斯克汉姆说希徳告诉他，今晚会给他一个惊喜，维斯克汉姆说了好几遍，可能他自己没有意识到。克劳施特拉和诺克提斯之间的谈话后来基本上都是维斯克汉姆在维持。维斯克汉姆聊到诺克提斯的伙伴克拉鲁斯的儿子、手里总是捧着本笔记的眼镜男和喜欢拍照的男孩。
诺克提斯笑道：“格拉迪奥、伊格尼斯和普罗恩普特。”
维斯克汉姆有些感慨地说：“他们会是你一生的伙伴，好好珍惜他们吧。”
诺克提斯什么都没说，他看了看一直没有说话的克劳施特拉，后者似乎满足于倾听。诺克提斯不想冷落克劳施特拉，但他在开口前又意识到克劳施特拉让维斯克汉姆随同的原因就是为了让他填充剩余的时间。克劳施特拉看起来很平静，也不想要争些什么。
诺克提斯最终缓下一口气。
他到底在什么时候变成一个心思复杂的人了？
维斯克汉姆指着远处的某个地方：“喂，那是什么？那辆黑色的跑车，不会是雷格里亚吧？”
“雷格里亚？”
雷格里亚不是在尼弗尔海姆报废了吗？
维斯克汉姆大笑起来，他的笑声听上去和贡多拉掀起的水声没什么两样，诺克提斯快步走到窗前，一辆黑色的跑车如同从高空中落下一般疾驰在道路上，并且正往皇宫大楼驶来。就算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但诺克提斯河维斯克汉姆都肯定，那辆车就是雷格里亚。
“怎么会是雷格里亚！”
先诺克提斯一步，维斯克汉姆已经走出了房间，他发出爽朗的大笑。跟上维斯克汉姆之前，诺克提斯看了克劳施特拉一眼，克劳施特拉摆摆手，并不介意他们两个男人突然兴奋地跑出房间。
雷格里亚如同黑色的闪电一般。
拉开车门的是希徳，他看到维斯克汉姆，维斯克汉姆看到他，两个人愣了几秒，随即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
“你这老家伙！这就是你所说的惊喜吧。”
他们无所顾忌地揽着对方的样子，就像他们又回到了年轻的时候。
希徳大病初愈，身体很虚弱，另外希徳妮不喜欢他驾驶雷格里亚，所以希徳是从副驾驶座上下来的。
诺克提斯很快发现一个金黄的脑袋从他看不到的车的另一面探了出来。
“喂，诺克提斯王子——哦不，国王。”
普罗恩普特正靠在车门上对着他坏笑。阳光洒在他的脸庞上，淡化了他脸上的细微皱纹，他湛蓝的眼睛凝望着诺克提斯。他的头发已经不再是纯粹的金色了，那是参杂着黑色素的暗金色，但这样的颜色令他略带疲倦的样貌看起来成熟又迷人。普罗恩普特的身后是一个喷泉，溅起的水珠在阳光下如同飞扬的金沙。“诺克提斯国王”，他似乎在对自己说一个奇妙的玩笑。他好像朝向诺克提斯张开双手，准备随时拥抱住他一生的挚友。
哦，但他只是笑着，什么都没做，没有张开手臂也没有说更多的话，多么英俊的坏家伙！